【深度】“双碳”背景下，航运金融如何破局？
2022年01月29日 12时 航运界网
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统计数据，全球碳排放第二大行业为交通运输，仅次于能源发电与供热，其碳排量占比全球达26%。随着全球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不断推进，交通运输领域也随之掀起了碳中和的高潮，其中船舶融资正在朝着绿色化方向发展。在相关政策红利持续释放的背景下，作为蓝海领域，航运界的金融创新产品不断涌现，已成为影响船舶融资、航运资本市场表现的重要力量。
国内船舶绿色融资蓬勃发展，金融船东大步入市
2021年中国人民银行工作会议首次在重点工作层面专门部署“绿色金融”，要求落实碳达峰、碳中和重大决策部署，完善绿色金融政策框架和激励机制。实现净零碳经济并非易事，推动经济社会更加绿色、可持续发展，需要金融部门积极参与。作为资金密集型行业，航运业需要大量融资的需求，全球航运业节能减排目标的实现需要金融业的支持。2022年，投资者以及CEO们无疑将更加关注气候监管的动向。与此同时，随着航运融资绿色议程提速，“波塞冬准则”签署加快，绿色债券发行，融资发放将更多加入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表现（ESG）的考量。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租赁公司纷纷加入进来，进一步支持能源效率升级、污染防治和控制、低碳及清洁燃料、可持续运输等合格绿色项目的融资或再融资，助力中国航运业实现绿色环保及可持续发展。
2021年10月，招商局集团全资子公司招商租赁签约首笔“可持续发展关联银团”贷款，公司总经理杨皓告诉航运界网，这是招商租赁首笔采用ESG可持续发展指标关联结构的绿色概念贷款，也是招商租赁依托“绿色金融”、“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政策设计的创新型绿色金融产品，是推动‘绿色+科技’及五新行业新战略落地的重要举措，创造了诸多市场亮点——既是市场上首笔联动境内外资金的可持续发展银团，同时也是租赁公司在香港银团市场上最大金额的可持续发展银团。此次签约，在补充公司运营资金、优化融资结构、降低融资成本、拓宽融资渠道的同时，向境内外资本市场展现了公司良好的经营成效和发展机遇，更凸显了公司积极推动降碳减排、绿色发展的责任担当。”
招商租赁财务总监陶武表示，“该笔贷款利率与可持续发展指标项目挂钩，设置公共交通、清洁能源、固废处理以及绿色航运等领域的相关指标，实现贷款成本与绿色业务投放的双向促进。”
据悉，本次银团可持续发展指标由香港品质保证局HKQAA提供贷款期限内的评估及认证。该评估认证在很大程度上也提升了该产品的绿色金融公信力，对提振债权人的信心和加深投资者、业界及公众对招商租赁ESG治理、业务发展方向的了解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克拉克森研究统计，共有82家中资租赁公司正在开展船舶融资租赁业务。其中，前十大租赁公司拥有船舶资产占比约85%，大部分为银行系租赁公司。自2016年以来，中国租赁公司已与339家客户开展船舶融资租赁业务。按船东区域划分，欧洲船东为中国主要的租赁客户，中国租赁客户群体正呈多样化发展，不仅包括细分市场领域的主要船东，还包括中小型船东。近年来，船舶融资租赁迅猛发展，成为仅次于银行贷款的第二大船舶融资方式，汇总各主要租赁机构的数据，截至2021年底，中资租赁船舶资产规模达767亿美元，较去年增长了15%至100亿美元，中资租赁船舶业务投放总额达191亿美元，比去年147亿美元增加30%，银行系租赁公司继续占据主导地位，以投资额计，年初至今85%的新增业务来自银行系，以融资租赁公司为主的金融船东大步入市，经营性租赁业务比例上升，占比2021年全年投放额达71%。
中国船舶租赁于2021年7月21日成功发行了五年期5亿美元绿色和蓝色双标签债券，为中资企业首次在境外发行绿蓝色双认证的债券，也是大中华区首笔同时取得绿蓝色双认证的中资企业美元债券，得到了惠誉A和标普A-的优异评级。
资深银行家、社会价值投资联盟航运金融专家车玮提到，市场投资者对中船租赁发行绿蓝色双认证债券的积极响应，表明在双碳背景下，金融机构踊跃开展绿色环保业务，创新可持续发展贷款、绿色债券等新型融资模式，展现了金融投资者推动布局“碳达峰”“碳中和”的决心。
事实上，在传统的欧洲金融机构式微之下，中资金融机构控制着全球船舶融资总量的25％，占所有造船能力的一半以上，预计中国的银行及金融机构也将在未来两年内将IMO标准纳入其船舶融资体系中。未来，中资金融机构将通过有节奏地推行绿色船舶的准入，提供优惠的融资利率和条件，逐步增加此类船舶的组合占比，同时与专业技术机构进行更为紧密的合作，提升绿色船舶验证和监测环节的技术手段，最终定能达成可持续的船舶融资目标。
船舶资产估值与时俱进
疫情常态化下，伴随着港口拥堵、集运市场、干散货市场火热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大量资本涌入船舶融资市场。“航运可持续发展、海洋环境保护、绿色航运”成为炙手可热的话题。据航运界网了解，欧洲银行正积极推动船舶贷款，开展了多笔为船东安装脱硫装置的融资项目；日本银行等其他亚洲金融机构也将陆续参与到绿色船舶融资的队伍中来，中资租赁公司如工银租赁、招银租赁也在大力支持船东的新燃料船项目。可以看出，航运金融正越来越多向绿色技术倾斜，加之一些绿色项目双方都有国家补贴或优惠，更带动了航运的绿色投融资发展。
随着绿色债券、绿色贷款渐成趋势，船舶估值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对于如何适应这种发展趋势，VesselsValue 高级中国区代表张文生告诉航运界网，“之于从业者来说，如何适应并找到属于自己的且符合诸多规则的路径是具有挑战性的。无论是对船舶所有人还是经营人、造船人、管理人，以及为船舶注入资金的银行、基金、投资人来说，扩大舒适圈显得非常重要。在这一过程中，船舶在环保、绿色方面的实践会直接影响到船舶资产的市场价值。这也体现在新船订造、二手交易过程中，买卖双方往往会以相关因素作为谈判筹码。从压载水处理系统到脱硫洗涤塔，我们在不断地将这些特征纳入到船舶估值的数学模型中，通过数据分析推演出这些特征对船舶价值的影响。目前，我们已经上线了EEXI的计算，精确到每一艘船”。此外，船舶燃料方案和环保设备安装情况（比如LNG动力燃料、脱硫塔安装和其他环保装备加装）也会影响资产价格。
融资政策向替代燃料船舶倾斜
目前全球船队面临老龄化。截至2021年12月，全球船队平均年龄22年，船队运力中11%船龄已超20年，10年以下船龄的占46%，船龄在10～19年以内的占41%，其中2010－2012年交付的船舶数量最多。2021－2025年，19%的船舶将达到20年船龄，31%的船舶将达到15年船龄，全球绿色环保法规将会加速老旧运力淘汰，船队更新速度将随之加快。船舶替代燃料变革之路仍在探索中，因此，在未来10年的某个时点，船队将有重大的更新需求，这意味着新一轮的船舶融资和资本活动或许将围绕新法规和船舶推进技术的发展而兴起。此外，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动态评估市场运力成为可能，并且能够做到精准测算运营能力，动态估算货量和油耗等，这些将有助于精准估算航运板块的现金流水平、助力航运投融资业务的快速健康发展。替代燃料的应用将加快，LNG占船舶替代燃料绝大部分，LPG、生物燃料、甲醇等替代燃料的应用逐渐增加，氨、氢等替代燃料相关的船舶及设备研发进程加快。
航运产业绿色融资的形式通常是支付研发费用或资助船舶的特定设备或套件，如洗涤器、压载水处理系统等，而完全用于绿色项目的融资较多集中在LNG燃料船项目，根据目前的订单趋势，这类船舶融资可能会越来越多。中资金融机构的资产组合中，除了此前在安装脱硫塔、压载水设备的船舶有更多融资政策倾斜之外，拥有LNG、甲醇、氨等低碳清洁能源动力以及运输、加注此类能源的各类商船占比也在明显增加。
在国家双碳基调的指引下，海上风电行业发展迅猛，而金融机构正在为此做出积极的响应，从近期的业内共识看，作为新能源的排头兵，在未来没有出现颠覆性新技术的情况下，能源系统的脱碳将主要依靠风电和光伏发电。特别是近年来随着风电成本的下降，其成本已经逐渐与传统化石能源持平，使得风电市场未来前景更加广阔。融资支持的项目涉及海上风场全生命周期内的各类专用船舶和海上装备，包括风电安装船、铺缆船、运维母船等。
在此背景下，招商租赁与招商局集团全资子公司招商工业于2021年12月成功签署1艘CM-WTI1600-X风电安装船建造合同，本次签约不仅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实业强国、金融报国”的新时代招商局信条；还充分发挥了集团“国家所需、招商所能”特点，既为深远海风电设备安装提供了“招商装备”，也为风电产业商业发展模式提供了具有产融结合特色的“招商方案”，有力地支撑了国家深远海的风电资源开发，双方积极践行国家“双碳”战略，致力于在集团新兴产业布局中发挥产融结合特有优势。
数据显示，当前租赁船型以节能环保为主，ECO Modern节能型船舶占租赁船队比54%；替代燃料动力船舶占船队比7%；已完成安装脱硫装置占船队比39%。预计自2022年起，船东在低碳技术新船订单上的投资总额会超过传统燃料新船订单的投资总额。
盟浪首席产品官孙喜指出，“在此背景下，航运公司应加大研发投入，降低船只油耗，关注、创新可替代动力方案。短期来看，技改、研发投入会影响当期利润，但从长期来看，碳排放降低，也有利于船只运营成本降低，也倒逼航运公司提高精细化管控水平，降本增效实现良性发展。如果企业越来越多地将盈利能力和可持续性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标准联系起来，制定好的长期的ESG策略，航运业既可以期待挑战，也可以期待收益。”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当前市场空前繁荣，但作为市场主力军的大多数中小型甚至是小型船东更关注市场经营。VesselsValue数据统计，截止2021年12月，全球中小型散货及件杂货船东（船舶数量小于等于10艘）拥有的船舶总数约为14000艘（含在建），占全球散货和件杂货船队总数的64.7%。毫无疑问，在谈到碳减排目标时，无论是船东还是融资机构，都需要认真考虑船舶选型和碳减排实践的激励措施。
LNG是目前最好的过渡替代燃料
近年来，替代燃料在新造船中的使用率呈上升趋势。由于LNG技术较为成熟，燃料加注网络较其他燃料更加完善，因此采用LNG作为动力的船舶数量较多，根据克拉克森研究的数据，目前船队中使用替代燃料的数量为815艘，另有697艘在建，而手持订单中约有31%的船舶将使用替代燃料，其中LNG燃料占绝大部分，在船队和订单中的数量分别为723艘和563艘，未来10年LNG作为动力燃料将得到快速发展，全球航运业将加快绿色转型的步伐。
VesselsValue 高级中国区代表张文生持有同样观点，“从经济性角度来说，传统燃料更具优势；但从环保与绿色角度来说，LNG是目前最好的过渡燃料。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成熟，直至攻克诸如低成本制氢的技术，届时会有更加清洁的燃料可供船东选择。”
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LNG船首席技术专家宋炜告诉航运界网，与液氨、液氢相比，LNG是技术最成熟、供应最广、储存体积最小、成本最低的低碳燃料。LNG作为船用燃料在未来中期仍然为主流替代燃料。
国内外ESG评价差异明显，航运股将更关注ESG
绿色金融在应对全球气候挑战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包括绿色债券、蓝色债券、可持续发展贷款在内的绿色金融措施是解决碳减排资金缺口、加速推动碳中和目标实现的重要手段。绿色金融投资既包括项目投资，也包括二级资本市场投资，其中二级市场里以ESG投资为典型代表。
盟浪首席产品官孙喜表示：“与其他行业类似，航运股的ESG涵盖主题包括温室气体排放、对空气的其他污染、生态影响、商业道德、员工健康与安全，及事故和安全管理等。航运业由于其业务特殊性，在ESG（特别是环境）方面的管控相较其它行业应更为全面，从ESG评级角度，评级体系应着重覆盖的指标包括：碳排放、有毒物质和废弃物排放、船员健康与船舶安全及生态环境保护四个方面。”
从大环境来讲，国外ESG评价与国内ESG评价存在一定的区别。海外ESG评价以欧美普世价值观为标准，同时注重公司治理程序和政策；评价指标具有制度或文化特色，如人权，董事会和员工族裔的多样性、政治捐献等。国内ESG评价主要考虑国内公司发展阶段、国有成分等，同时兼顾我国经济发展阶段、各行业的特性。总的来说，国内ESG评价更贴合国内实际，但海外在数据积累和全球横向比较上具有优势。此外，虽然我国ESG评级的开始时间较短，与海外评级相比尚有差距，但在碳达峰、碳中和、可持续的时代背景下，以及国内信息披露越来越完善的趋势，国内ESG评级机构通过对评级方法、模型、指标的不断完善和优化，评级的专业性和权威性得到快速提升。
作为第26届联合国气候峰会顾问公司波士顿咨询提出，预计到2030年，管理下的ESG相关资产将占航运贷款总额的80%。随着投资者要求航运行业加快环保步伐的压力加大，银行在为航运公司提供融资时要求严格得多的环保标准。盟浪首席产品官孙喜表示，“短期来看，股票再融资、发行债券受到的影响将会更大，随着投资人对于ESG理念的认知提升，ESG表现将会影响公司估值、信用评级最终影响公司融资能力；长期来看，监管部门将会逐步增加ESG信息披露要求，随着注册制的推广ESG表现也将会影响公司的IPO定价。无论是上市公司还是非上市公司，公司管理层都需要有一个长远的愿景，确保将ESG战略纳入广泛的企业战略中，这需要企业从顶层驱动，并且也需要价值链伙伴之间的共同合作。”他指出，公司应做好提高ESG信息披露、识别可能面对的ESG风险并制定相应的应对措施及提升ESG管治，建立完善的可持续发展管理架构等三方面的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向低碳和零碳燃料的过渡可能会增加船舶的运营成本中期，直到相关的燃料生产、分配、加油等技术的使用变得更有成本效益。根据本研究中分析的五种船舶的燃料混合预测，到2050年，与2008年相比，航运业可以达到国际海事组织的目标，即每次运输工作的二氧化碳排放量(gCO2/dwt/nm)减少70%。然而，要实现二氧化碳绝对排放量减少50%(以吨计)，市场份额到2050年，石油燃料需要进一步减少(低于40%)。
中国航运业加速绿色转型，未来融资将更多匹配绿色船舶
中国制定“双碳”目标，设立沿海和内河ECA硫排放控制区。同时，中国为实现航运减排目标，积极推进配套设施建设，比如LNG加注站数量快速增长，克拉克森预计到2025年，中国LNG加注站数量将达到81个。为实现航运减排目标，中国船东不断推动绿色投资和船队运力更新。截至2021年12月，以总吨计，中国船东拥有的船队运力中Eco Modern节能型船舶占比达30%，手持订单绝大部分为Eco Modern节能型船舶。手持订单中11%的运力将使用替代燃料，共计55艘船舶，其中45艘使用LNG，中国船东的绿色化水平高于全球平均水平。随着环保进程的加快，中国船东的ECO船舶订单比重也将保持高位。为进一步降低船舶靠港时的污染气体排放，多部门联合推动沿海、沿江码头的岸电设施建设，当前沿海及沿江主要港口已实现港口岸电全覆盖。
中国船东替代燃料船舶签单（来源：克拉克森研究）
资深银行家、社会价值投资联盟航运金融专家车玮还总结到，“在我国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机构是实现双碳目标的重要力量，绿色金融也是商业银行转型的内在需求。鉴于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年均需求资金量超过4万亿元，绿色金融能为商业银行开辟未来业务的蓝海，且有着前景好、风险低、可长期发展和不良贷款率低等优势。波塞冬原则的建立，以及LMA绿色贷款原则(GLP)和可持续性关联贷款原则(SLLP)的引入，都导致航运金融关注点的转变。银行和金融机构越来越需要根据可持续性和环境风险来证明其投资选择的合理性，而政府要求在环境可持续性方面采取更紧迫的行动。发行人可以发行绿色或可持续债券，与传统债券不同的是，发行人提供了一套绿色或可持续标准，并承诺将筹集到的资金用于符合该标准的项目。银行和金融机构有专门用于绿色或可持续项目的资金，并要求其投资的任何使用此类资金的项目定期报告，并将制定严格的标准，以确保其符合任何绿色可持续债券的条款”。
从2015年到2021年，全球基金投资于符合ESG（环境、社会和治理）标准的公司的资本增长了170%，同期投资于绿色欧元债券的资本增长了7倍。随着欧洲央行即将把气候风险纳入审慎监管，以降低非可持续投资对银行构成的风险，未来银行将越来越注重在投资和融资决策中满足ESG标准。截至2020年年底，全球ESG基金的总投资达到创纪录的1.7万亿美元，比2019年增长了50%，刷新了2019年创造的纪录。根据克拉克森数据，ESG融资在提供航运融资的主要金融机构的总体融资组合(截至2021年10月约为2810亿美元) 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此外，在共同签署“波塞冬原则”的27家银行机构中，有15家管理着航运业务总额的56%，同时也是航运金融领域的领导者，ESG实践将为航运业的发展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
感谢招商租赁总经理杨皓、财务总监陶武；资深银行家、社会价值投资联盟航运金融专家车玮；VesselsValue 高级中国区代表张文生；盟浪首席产品官孙喜；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LNG船首席技术专家宋炜等专家对本文的贡献。编辑：许凡、沈舒唯
